在同學此起彼落的打呼聲中驚醒,嚇出一身冷汗的我視線游移到屋頂昏黃的小夜燈,思緒則飄向漸漸泛黃的陳年往事。
夢魘中的我有著飽經風霜的臉龐佝僂的身軀,顯然一事無成的我除了一臉錯愕還有滿身的疲憊之外,就只剩下眼中的怨懟!
國中就開始進出少年觀護所的我,人生有過半的時間是在高牆內渡過,曾幾何時我從一位懵懵懂懂的少年轉變成讓人頭痛的傢伙。打開被塵封了的記憶,我開始抽絲剝繭的尋找人生道路上出差錯的分歧點……
被阿嬤帶大的我知道母親為了生計赴日本經商,一年只回來一次的母親等於在我的童年裡缺席了。雖然說阿嬤讓我衣食無缺,但對於幼小的我來說吃飽穿暖只是物質上的豐衣足食,我的心靈是孤單寂寞的。
記得有一次母親要回日本了,阿嬤和哥哥姐姐都去送機,只剩下我一人在家。我在空無一人的家裡醒來,不知道家人上哪裡去了,面對沉重凝滯如冰庫的孤獨,我哭喊著,我啜泣著,卻得不到絲毫的回應……
「是因為孤獨嗎?」我最近在午夜夢迴時分這樣問自己。得不到家庭的溫暖迫使我在學校同儕之間汲取認同,即使我明知是不法的勾當,但還是為了和大伙打成一片而鑄下大錯,僅存的理智敵不過眾人的慫恿,「反正大家都這樣!」當年我沒經過深思熟慮就這樣大而化之地說服了自己……低三下四的齷齪勾當做過之後就連吸毒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血氣方剛的我從事的工作跟正經生意一點都沾不上邊,要嘛是販毒不然就是暴力討債,雖然沒有到殺人放火的地步,卻也讓家人整日提心吊膽惶惶不安,焦慮著不知何時又要為我收拾爛攤子。
有一趟剛釋放回去,怒不可遏的阿嬤把藤條交到母親手中,要她狠狠地打我。早已經紅了眼眶的母親高高舉起手中的籐條,卻只是輕輕的打了一下我的掌心,止不住的淚水像潰了堤,一向外柔內剛的母親在我面前卸下女強人的面具痛哭失聲,我則為了不想再讓母親傷心,痛定思痛,下定決心要把搞得我人生一蹋糊塗的毒品戒除。
「一天不把毒品戒除,則永遠得不到身體與心靈上的自由」我對當時的自己說。如今,我已有十多年未碰毒品了,雖然這一趟還是「卡到」毒品販賣,但我堅信自己已經把毒癮根除!
當我讀到《金剛經》上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時,我才驚覺人生真的宛若白駒過隙,當我在牢籠裡虛擲人生蹉跎光陰時,浪費的不是別人的時間,而是我寶貴的青春。不是身處高牆之內不能明白箇中滋味,其中的難受更不足為外人道也!
所幸經由貴雜誌《佛祖心》刊物,讓我由淺至深地接觸佛法,而達到洗心滌慮的效果,也讓眾多鐵窗內被囚禁的受刑人如沐春風的感受地外界慈善團體所提供的溫暖與溫馨,也成了我心靈的頂梁柱,給了我面對曾經不是那麼完美的自己的勇氣。
剛出獄和剛出社會唯一的不同是,當我踏出監獄大門時將已四十好幾,青春不再的我要不是接觸到宗教的薰陶,將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般地害怕再次融入社會。「不再重蹈覆轍」是我內心的獨白,繼續和豬朋狗友廝混對我沒有半點好處,煥然一新的我已徹頭徹尾改過向善,將不再為了一步登天而追逐著金錢的尾巴打轉。空有滿腔熱血卻不能一展長才的我將重拾對工作的熱忱,我沒有無礙的辯才,也沒有過人的體力,有的只是一顆清澈如水的悔悟之心!
臺北監獄 駱煌枝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