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由「黃村」(位在平津縣,亦為歌曲〈小放牛〉的發生地。),調到北平西苑,行了一天軍,最後我們第二班分配到一個小山坡上的碉堡。那天是大年三十兒傍晚,是除夕夜,就這麼餓著肚子站崗守在山上。當時,還發生站上一班崗的衛兵,人困馬乏又沒吃東西,見著有個人過來,就急著喊口令:「山上風大。」我接下班衛兵,一時沒聽清楚他喊口令,這小子馬上對我就是一槍,幸好子彈有眼,沒打著我。
後來大家撤到了台灣,向我開槍的那位同學賈種玉説:「那一槍要是我打中了,你小子就給閻王爺演戲去嘍。」
那年除夕夜也沒覺得自己有多餓,只是疲乏,比往常怕冷,口渴的程度非常難受。看著遠處北平城裡鞭炮的火光通天,自己卻也阿Q地想著,要是沒我們餓著肚子守在這兒山頭兒,你們「北平」休想過個太平年。
而一九四九年除夕那天,我從海寧硤石,帶著我在杭州給父親選的一頂英國鵝絨「禮帽」回上海,到家時(其實是小姑媽家)已華燈初上。父親戴著我送的那頂略小些的「禮帽」,喜形於色,就連後來我們進了叔叔家圍爐吃飯時,也不肯摘下。我知道,此時的父親是為了讓我高興。
此生我送父親唯一的一件禮物,就是這頂英國「禮帽」。
一九六七除夕,白天在台中趕了一天的外景,到了黃昏,戲總算拍完了,「七海電影公司」老闆給我們的,卻是一張「遠期支票」。此時此刻,誰能兌給我現款?那份鬱卒心情,在回台北的火車上我悶聲不響,男主角楊群與我面對面坐著,一段時間之後,楊群向前拍著我肩膀,低聲地說:「老越,我家大概還有八千塊錢,咱們倆Half、Half!」
那晚我回到家已過十點後了,妻子兒女守著我,桌子上飯菜也早已涼了。但,我總算回家跟妻子兒女團圓了。
今晚,又是除夕,是全家「圍爐」團聚的時候,能闔家團圓當然好,若是家人因某種原由而無法回家,請用「禱告」來紀念他(她)們的不得已。主耶穌看顧彼此。
若是全家雖然共相聚一堂,又同吃著團圓飯,但都各説各的話,各想各的事,而無「彼此相愛」的心,你吃的是再好的高檔山珍海味,你會覺得吃這餐飯,是在享受嗎?
願一直愛我們每個家庭的上帝賜福你們。
祝春節快樂。
摘自《如歌年少》,麥田出版提供